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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（第1页）

所谓&ldo;警告&rdo;，是三条原则。第一，不扰民。第二，不私斗。第三，不梗令。不扰民、不梗令之说，都是大道理，不过泛泛而谈；湘军、淮军将领也不能杜绝此二事，姑妄言之，姑妄听之，当不得真。不私斗，则联系前不久刘、陈对杀之事，予以针砭。经刘铭传、李鸿章汇报，曾国藩已经知道起因在于抢洋枪，所以说&ldo;其初则该镇理曲，其后则铭营太甚&rdo;，不再一味批评，而尽量持平。但是，&ldo;该镇若再图私斗以泄此忿，则祸在一身而患在大局&rdo;。韩信忍受胯下之辱，事后&ldo;召辱己者而官之&rdo;，是豪杰风范；郭子仪祖坟被挖，不予追究，反而引咎自责，是名臣度量。&ldo;该镇&rdo;虽被刘铭传&ldo;软禁&rdo;，但所受侮辱远不及此，务必以韩、郭为榜样，&ldo;不特不报复铭营，并且约束部下，以后永远不与他营私斗&rdo;。初出兵时，曾国藩所部与绿营&ldo;私斗&rdo;，他忍耻包羞，南下衡阳，固然是修养高，但也跟当时形势有关；陈国瑞号称&ldo;名将&rdo;，一日之间，精锐部队丧失殆尽，纵使&ldo;理曲&rdo;在先，也不能不责怪刘铭传下手太狠。没有任何补偿，光让他息事宁人，实在不能心口俱服。在陈国瑞看来，刘铭传是曾国藩嫡系，自己是新到客军，即使罪责相当，揆之严于律己之义，也应稍稍重责刘而抚慰陈；但是，对于淮军将领，曾国藩并不像指挥湘军那样如臂使指，一切如意。刘铭传名义上归曾国藩节制，其实并不能令行禁止，真正控制权还掌握在李鸿章手里。刘、陈争斗后，恐怕曾国藩因此责怪刘铭传，李鸿章立即去信，申明不可责怪之意：

&ldo;省三血性奋往，历练少浅，不免粗率之处。鸿章因其战守可靠，向不扰民梗令，往往曲予含容。此次入东偶迟，致受薄惩，又与陈镇争气，未分曲直，倘函丈再以此事劾责，则朝廷必疑其骄纵难制。渠必不自安，且无以策励将来。除鸿章谆函劝饬外，师亦必怜其劳苦逐战，勿加苛求&rdo;；

省三，刘铭传字。&ldo;入东偶迟，致受薄惩&rdo;，指此前刘铭传奉旨随曾国藩往山东剿捻，因不愿受僧格林沁节制，故意拖延时间，受到朝旨谴责。此信用词委婉，意见却很坚定。刘铭传出自李鸿章帐下，李对他，也只能以情相感，&ldo;往往曲予含容&rdo;。曾国藩若依法办事，则是对他的&ldo;苛求&rdo;，他必然会闹情绪（&ldo;必不自安&rdo;），以后的合作也不会愉快（&ldo;无以策励将来&rdo;）。必须批评的话，也只能由李出面，而不能由曾发难（&ldo;除鸿章谆函劝饬外，师亦必……勿加苛求&rdo;）。形势、人事，都迥异于统带湘军，所以曾国藩回信，也只能说：

&ldo;省三之事，亦尝再三思虑……阁下多方培植，苦心琢磨，而成此令器，鄙人断无不知爱惜之理。……国藩于季荃细商两次，始定为二批：一宣示，一密告。……旋又转念省三最爱体面，恐因此而名望大坏，遂将前拟宣示之批，一并秘之，全未咨行各处&rdo;；

季荃，李鹤章字，鸿章弟。他当时总理营务处，是曾国藩和淮军将领之间的润滑油。由此信可知，只因为刘铭传&ldo;最爱体面&rdo;，所以硬生生把拟定的处理意见（&ldo;宣示&rdo;和&ldo;密告&rdo;的批文）压下（&ldo;一并秘之&rdo;），以示&ldo;爱惜&rdo;&ldo;令器&rdo;。身为统帅，碰到&ldo;骄纵难制&rdo;的下属，竟不能直率批评，这样的军队怎么管理的好呢？自己的部将管不好，又怎么让陈国瑞这个客军将领服气呢？

曾国藩自知理亏，陈国瑞绝不会服气，所以苦口婆心讲了一番&ldo;歪&rdo;道理，还是要采取高压政策，讲几条&ldo;硬&rdo;道理：&ldo;若该镇不能细心领会，亦有数事当勒令遵从者&rdo;；第一，将八千人裁撤为三千人。第二，一年之内，不许与淮军同扎一处。第三，去掉官衔中&ldo;钦差&rdo;字样，不许自河南粮台以外领取军饷。裁军，是削弱其力量；不许与淮军靠近，是限制活动范围；明确规定饷源，则从经济上加以制约。以上三条，陈国瑞&ldo;梗令&rdo;的话，则是对抗统帅，必将遭致严厉处罚（调任甚至降级）；遵令的话，则实力减弱，掣肘更多，再想嚣张也没了资本。此份批示，看似谆谆善诱，&ldo;于该镇有厚望焉&rdo;，实则老辣强横，令其左右为难，进退失据。而外人（包括三地督抚、军机大臣及皇太后）看来，却觉得入情入理，仁至义尽，陈总兵倘若不思悔改，辜负曾统帅一片苦心，因此遭受处罚，必是咎由自取，不值得同情。

陈国瑞有苦说不出，却不甘心受制，于是禀复各款，虽&ldo;词气极为谦谨&rdo;，但&ldo;故作游移&rdo;，并&ldo;无矢志遵行之语&rdo;。只看《三国演义》的陈国瑞，在文本解构上当然斗不过古文大师曾国藩，所以一待回禀，曾国藩就据此密奏，参劾陈国瑞。而参劾的理由，却非不遵命令，乃是僧格林沁阵亡时他&ldo;不顾主将&rdo;、草间偷活的旧账。既然山东巡抚、布政使及僧军各部将都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，那就不能容许陈国瑞一个人&ldo;饰词巧脱，逍遥法外&rdo;。即使身受重伤，情有可原，也&ldo;只可略从末减，未便概置不问&rdo;。不据复禀治罪、而选择&ldo;补参&rdo;的理由，则还在于&ldo;稍留陈国瑞体面，冀收鹰犬之才，一策桑榆之效&rdo;；红脸白脸，公义私情，都由老曾一人说尽，陈国瑞所有辩解全被预先噎住，旁人所有辩护全被预先驳倒。。什么是刀笔？这就是刀笔。奏上，一周内就奉到谕旨：&ldo;陈国瑞着撤去帮办军务，褫去黄马褂&rdo;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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